5月1日参加完“黎氏阁杯”中国·太原第八届赏石文化博览会后返沪,在武宿机场行李安检时,工作人员正言告我:箱子里有铁器。我吓了一跳。仔细一想,是否是展销会上买的一方新疆铁木化石惹的祸?取出那块铁木化石后,行李再度安检果然畅通无阻了。
新疆木化石“此情无计可消除”(局部)
新疆铁质木化石
忽然想到,玩石头这么些年,还真没有玩过铁质石头(包括矿物),似乎也没有哪种观赏石(陨石除外)含有铁质,唯独硅化木(当然也是极个别)是个例外。
2003年4月首届上海(多伦)国际藏石名家邀请展金奖作品内蒙风砺硅化木“戈壁魂”(金五一藏)
其实,岂止是铁质,硅化木还有硅质、玛瑙质、玉质、蛋白石等品种,这在任何观赏石品种中是个例外。即使从产出的环境来说,硅化木包含了山产石、水冲石、风砺石三大类,这在其他观赏石品种中也是个例外。再从其成因来归类,硅化木毫无疑问属于化石,可是从古至今,我们更多地是把它视为岩石类来欣赏和收藏,这也是个例外。最后从产地来分析,硅化木的产出天南地北均有分布,包括新疆、内蒙、江苏、浙江、江西、云南、贵州,乃至国外如蒙古国、缅甸、埃及、巴西、印尼等地,均纳入我们收藏的视野,不像其他观赏石品种多为单一产地,而且在不少主打石种之中多有赋存,如南京雨花石、广西来宾石等,这更是个例外。这些种种的例外,反映了硅化木在观赏石大家族之中确实是一个另类。
缅甸树化玉“大红鹰”(秦石轩藏)
从其质地来看,其前身为木,后身为石乃至玉;从其色彩来看,红、黄、绿、褐、黑、白各色皆备,其中尤以缅甸树化玉为典型;从其形状来看,不仅仅是树干、树桩等典型造型,还包括景观、象形、抽象等各类呈像;从其纹理来看,绝大部分硅化木保留了其原始的木纹肌理,留下了岁月印记——试问一下,还有哪一种观赏石能像硅化木这样占尽地利、占尽风情的?
浙江新昌资深藏石家徐跃龙曾经著有《松石物语——中国松石文化源流考》一书(艺术与人文科学出版社2007年10月版),首次系统地梳理了木化石的赏玩历史。当年承蒙抬爱,索序于我,我在序中提出,木化石是众多赏石品种之中比较另类的:“硅化木虽然属于化石,却是化石中的另类。事实上,从古到今,人们更多是把它作为造型石来欣赏和收藏。如果说,赏石是一门科学与艺术兼而有之的文化活动,那么硅化木可以说是其代表性石种,虽然更多的赏石爱好者是将它作为艺术而不是科学来欣赏和把玩。”
深圳罗湖植物园中的木化石森林,以辽宁木化石为主
浙江永康徐震二公祠内清初松化石遗石
将木化石当作造型石而不是化石赏玩,至少在宋代就已经成立了,杜绾《云林石谱》一书在介绍(浙江)金华永康松化石时提到:“至小如拳者,亦堪置几案间。”宋代以降,浙江永康附近一直是木化石的重要产地。到了清代中期,木化石赏玩之风似乎开始流行,“今尝见人蓄松化石为玩。”(姚元之《竹叶亭杂记·卷八》)这可能是与当时乾隆的大力褒扬密不可分。当时木化石多出自清祖发祥地大兴安岭的康干河,所谓“木之变石,惟松则然,关东多有之,多奇物也。”康干河沿岸盛产落叶松,树干落入水中,时间长了质地被硅质溶液所交代以后就形成了“康干石”。乾隆就对此钟爱有加,题写了不少诗作,所谓“五丁不可夺其坚,端州石工安足论”。清代御苑之中供置有多方木化石,其中中南海瀛台和故宫御花园的两方,均留下了乾隆的题诗,这两方木化石当初便是黑龙江将军所进贡。
明代林有麟《素园石谱》中的金华永康松化石图绘
故宫御花园清代木化石
故宫御花园木化石上面有乾隆题诗
古代玩的木化石,包括改革开放后早期开发的木化石,大体都以山石为主,山石类的木化石质地大多比较粗砺,造型缺乏变化,常见树桩、树干类,少见主题形象。如杭州西泠印社东汉三老石室前方有一座清代著名金石家、浙派篆刻创始人丁敬的石雕坐像,一旁有一方木化石,完全就是一个树桩形状。比较特别的,是美国著名的“文人石”收藏家伊恩·威尔逊收藏有一方底座有清代扬州著名藏书家马曰璐刻铭的木化石“小玲珑石”——这也是他的最著名藏石,造型如同太湖、灵璧,极为瘦透玲珑,让人甚至怀疑其究竟是否木化石。
杭州西泠印社丁敬的石雕坐像旁有一方木化石
伊恩·威尔逊收藏的清代马曰璐刻铭木化石“小玲珑石”
犹记得在1991年左右的时候,曾经在江阴路花鸟市场买到过一方木化石,也就是一段树桩的模样,树皮、树瘿清晰可辨,据石商介绍是产自浙江金华附近的山里。那时候,木化石在市场上还是非常少见的。几年后,随着内蒙戈壁木化石、新疆风凌木化石的大量开发,包括浙江新昌、贵州安顺等地水冲硅化木的发掘,以及缅甸树化玉、蒙古硅化木等的引进,木化石收藏和鉴赏格局完全不同于以往,进入了一个新天地,依据质色形纹韵为审美指标的当代赏石理念,木化石被纳入了造型石——而不是化石——的审美体系,在各地举行的大型石展获奖作品中,多能见到各种木化石的身影。
浙江新昌南宋相府遗石(硅化木山原石,徐跃龙藏)
浙江新昌水冲硅化木“梦游天姥”(徐跃龙藏)
从造型和结构变化来看,风砺木化石可以说无出其右,无论景观、象形多有精彩的藏石问世,而且其变化之多端、主题之多元,与内蒙戈壁石、新疆风凌石相比不遑多让,有的如果不是隐含树木肌理,谁也不会认定其是木化石;水冲木化石虽然造型变化稍微欠佳,但质地、纹理变化更大,有的质地完全玉化,有的纹理状形像物。如贵州安顺近些年发现的水冲硅化木中,有珍稀蕨类木本植物化石——桫椤化石(桫椤玉),其横截面有的呈现出完美的“八卦图”,十分神秘而又美观。这类辉木化石在雨花石中也时有所见;树化玉则以质地、色彩取胜,尤其以朱砂红、翡翠绿为上品,其质地的通透(水头)有的堪比上品翠玉,成为玉石类新秀,完全颠覆了人们对于木化石的认知程度。也就是说,当代以岩石类观赏石分类中的造型石、图纹石、色质石,在木化石中均有体现,而且许多典型程度决不亚于岩石类。
新昌水冲硅化木“鸳鸯池”(何坚毅藏)
内蒙风砺硅化木“贝多芬头像”
内蒙戈壁木化石组合“喜上眉梢”(杨青山藏)
印尼水冲硅化木“玉兔”(徐文强藏)
贵州桫椤玉横截面呈现出完美的“八卦图”
缅甸树化玉“大红鹰”(秦石轩藏)
总而言之,硅化木既有历史传承,又有当代元素;既有艺术美感,又有科学价值,而且产出极为有限,我们没有理由忽视它,更应该珍惜它。
本文作者:俞莹
《石界》特约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