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登州“苏公日”与“海市会”（10）：南山盆景园的海市石之谜

2021年11月28日，农历十月二十四

1085年十月廿四，苏轼卸任登州第四天。孔凡礼“年谱”无记。

观音礁 侯嘉俊摄

苏轼卸任期间，想必观山看海，赏景觅石，将登州的山海，置于他的衣袖中和盆盎里。这是他观察自然、赏玩盆石理论的总结，也是其以小见大的哲学思想的体现。

每二三年去南山公园盆景园，是我的例行活动。盆景园实际名不符实，里面看起来有奇石盆景，一直以来又是个办公场所。对于我，只是院内植立有大概七块砣矶风景石，才给了我到这里来的理由。只因今年苏公日，想去再寻苏文笔下的石影，毕竟也是家乡之石，“海外游子”拜谒一下，总是心安一些，也增了纪念之意味。

南山公园一角

不赶巧的是，周六上午登临，遇上里面办公的人，他骑车外出，见有人要进院（实际上露天景点，过去一直是敞着门的，因为它外面的标志还叫着盆景园呐），便喊住我。说眼下疫情期，不知我是哪里人，就以商量的口吻，不让我进了。并说，你实在要进也没办法，门口是有监控的。

我进门时作了检疫查验，你这里是露天的园中园。若不让进，你可以锁上大门啊；不锁就应让进，或再查验一次也行。被他说了一顿，我进园的心情一下子去了一半，只是“噢”的一句，也没心思跟他理论。其实不看也行，因为前几次都仔细拍过照片了。于是我就拍了门里的匾牌，转身走了出来。

盆景园

与这次进园吃了闭门羹无关，真的不佩服经营这家盆景园的单位，倒是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当时到砣矶岛取石的人的文化眼光而赞叹不已。这些可是苏轼北海十二石记中的名石啊，但估计现在这只被当作花园单位的一个摆设，与盆景园这样公众游玩的文化场所恐怕八竿子都打不着。

盆景园北海砣矶风景石 2018年摄（下同）

包括几年前我曾说，那南山公园的观景湖，就那么直白地被叫做人工湖，这哪是一个有文化的山海仙境的名称啊！既然有了南山，这湖叫北海也是个选项吗！其实文化也不是需要很高深的词汇的。当然也有进步的地方，进湖由过去的散放，变成了疫期一个口检疫放行。湖内加了休闲木桥、甬道上有了人性化座椅。后来想想也对，实用为上，文化又是个啥（哭笑）！

南山公园增设休闲木桥

说起北海，我又想起了二十余年前写的文章。那是二000年，有关苏轼与北海石的，登在当时被誉为中国古玩艺术品文化第一刊的《收藏》杂志的。可流浏网页，有的专业网刊竟删掉作者的名字，还要收费。没场说理了，我的文章我用下还要花钱，每次下载20（当然有优惠）。好在有家不收费的，我便下载了下来。既然没进盆景园，那么就线上领略苏公“北海石”的风彩吧！

苏东坡与北海石

一一原载《收藏》杂志2000年7月号

苏东坡，不仅是大文学家，而且是赏石的大名家。他对各种山石、海卵石的赏玩，可以说是到了如醉如痴的地步。本文探究的便是苏东坡与俗称长岛球石的北海石的不解之缘。

北海石（下同） 据《收藏》杂志

寻根探源“北海石”

苏东坡《北海十二石记》，是他在古登州任职五天（1085年10月15日至19日），对其所属北海岛中（今山东省长岛县）所产美石的赞赏之词，有记为证 ：“登州下临大海。目力所及，沙门、砣矶、牵牛、大竹、小竹凡五岛，惟沙门最近，兀然焦枯，其余皆紫翠腵（ｃｈáｎ）绝，出没涛中，真神仙所宅也。上生石芝、草木、皆奇玮、多不识名者，又多美石，五彩斑斓或作金色。熙宁己酉岁，李天章师中为登守，吴子野往从之游，时解贰卿致政退居于登，使人入诸岛取石，得十二株，皆秀色粲然。适有舶在岸下，将转海至潮，子野请于解公，尽得十二石以归，置所居岁寒堂下。近世好事能致石者多矣，未有取北海而置南海者也。元八年十五日，东坡居士苏轼记”。此文可谓首称长岛美石为“北海石”。

其后，清代名士沈心在《怪石全录》中，又根据苏公《北海十二石记》将长岛石直释为“北海石”。文如下“北海石产蓬莱县海中诸岛，波涛汹涌，人迹罕到。读东坡一记，恍如灵秀接目……”

当然，将长岛石命名为“北海石”，对苏东坡是想所未想，对沈心来说亦不是有心而为之。因为那时长岛的概念是，蓬莱县北海中的岛。北海石只是他们对蓬莱县海中美石的一种称谓而已。但是，这并不防碍我们今天将此用于对长岛石的命名。只不过，我们有更充分的理由，来使“北海石”名副其实。

苏轼所记的北海石，当是指蓬莱的海中之石，亦是依据古时对渤海的称谓而言。春秋战国时，北海即指今渤海，“宁到南山当驴，不到北海打鱼”的长岛民谣也能证明这一点。所谓海石，则明言不是山石、平原石和溪河石，而是海中之石，即苏轼描绘的“……石壁千丈为海水所战，时有碎裂，淘沥岁久，皆圆熟可爱”的石子。

如果将北海、海石构成“北海石”，综合起来看，既有地域特点，又有海之属性，具美感，有诗意，响亮，通俗，将长岛一带所产美石如此命名，真是名副其实。

“北海石”的产地与成因

《北海十二石记》记载北海石取自“目力所及”的“沙门、砣矶、牵牛、大竹、小竹凡五岛”。但是，北海诸岛不仅仅只这五岛，按今天的长岛之岛屿所辖，该有32座，有人居住的就有10座。其实，苏公有所不知，北海石不仅五岛有，而且应该说是岛岛皆产。当然，苏公所提“五岛”确是北海石的主要产地，尤以北长山岛半月湾之石量最多，观赏性好，知名度高。想必“秀色粲然”的“十二株”说的就是半月湾所取之石。此外要属北部的南隍城岛和小钦岛。南隍城岛湾多滩阔，石圆色美，而以东菜园的石球最为著名，而滩少石丰、石大色深则是小钦岛石的特点，西海湾和北海滩早已成为拣石者的乐园。

长岛美石虽然岛岛都有，滩滩皆丰，但是目前能达到苏公“十二石”中所描述的“五彩斑斓”和“秀色粲然”的，只有南隍城岛和小钦岛的石滩了。因为若干年来赏石者的拣拾，以及人为将球石作矿产资源的掠夺性出卖，造成了“北海石”空前的历史性劫难。

当然，北海石在长岛分布既广又具有局部特点，其原因也是多方面的。从地理地貌上看，长岛的海岸地貌，悬崖岩壁在一半以上，海岸曲折，港湾众多。年均8级以上的大风达67.8天，北部岛屿年均100多天，最大风速为40米/秒。每到冬季，以北方寒流形成的大风，携浪轮番轰击口岸，濒海沿岸崩裂，塌陷的石英岩块，被风浪不断冲刷磨砺，终成圆球和具有观赏价值的美石。

“北海石”的特征

《北海十二石记》中所记之石，是北海石的主要品种，即属于赏石分类中的纹理石。其特点是 ：

形质美。多为圆、椭圆、扁圆体形，而作观赏的，尤以扁平圆形及椭圆形为优。不规则形态的则为石块向圆体的演变过程之中的半成品。最大者若篮球般直径，最小者似沙粒般状态。可观赏的一般在中等以上，如驼鸟蛋大；可把玩的，若银杏大小。前者以扁圆体为最好，后者以珍珠般的滚圆形为上佳。质地光滑圆润，坚而柔韧，是北海石与其他观赏石相较的最大特点。据《长岛县志》记载，“球石的石质为石英岩，在绝对零度（-273.19℃）下不变形，达到炼钢的热度不熔化”。它的质硬光洁的特点，为石之传世、观赏、加工提供了优越条件。

色纹佳。青白底色是北海石的基本色调。晶莹剔透，白衣素裹，是历代名人对此石的赞美之词。的确，登高望滩，一片银色世界，素妆妖娆。当然，这里不排除五彩斑斓之石在阳光下泛映一派银白的情况，只有在浪浸雨洗之后，才发现白质球石中不少多彩的美石。那些颜色好的石子，黄如蜜橘，紫如雕檀；那些色彩相间的或白里透红、或黄中浸绿，犹如美玉上的花斑。北海石纹质细腻，条理清晰，增彩犹如色染，成图几为笔画，决不亚于雨花石。在拣拾过程中，一般以石纹清朗，又完整圆满的为佳，那些石纹浅、乱、散的，则不足取也。

图貌神。如果将中华传统美学中“天人合一”理论运用于美石的鉴赏，那么，北海石同任何天然艺术品一样，能将超乎物外的貌似神似，充分发掘出来，变成人们视觉艺术的天然美。使得一尊凝思的头像、一个少女的舞蹈、一只雄鸡的报晓、一幅山水的画卷，跃然于北海石面之上，传达给人一种超值的艺术美感和精神享受。北海石中，不乏此类传神达意的珍奇之品。长期的拣石读石，也锻炼了人们对石品“貌”“神”合一之追求，达到一种陶然忘我的境界。不论是具像，还是抽象，即使是白石一只或笔画一点，也能从中悟出美的真谛。

“北海石”的采拾加工

由于北海石深居渤海，人们认识较晚，采拾应该说不是很困难的。落潮后，海潮间带的石子裸露出来，海水浸过的石子色泽、纹理、图案尽现，只要沿潮印绕海湾拣拾，就能发现海中深藏的瑰宝。雨水过后，石滩上难以潮浸的石子，被雨冲刷出本来的花颜丽貌，也有收获不完的乐趣。而对于熟练的采石者，即使没有落潮和雨洗，也能在看似模糊的滩面上，辨别出石子的真面目。当然，手持一洗过的海绵，或戴一副洗手套，在干海石滩侦察“战利品”，也是一种好办法。

北海石的赏玩加工或者说配饰，亦有几种。“千金难买水中色”，将北海石放在玻璃缸或观赏池以水浸之，是最简易的赏玩方法。这一“专利”的发明，恐怕应首推苏东坡。据说就是他以古铜盂注水供石，进献于好友佛印禅师以便观赏的。还可以盆景座盆为基，装水浸石其中，使石长年润泽不枯，生机盎然。

润色上光的办法，有人以清漆刷之，石头虽有亮度而缺少韵味。多数用风蜡或白蜡等进行加工，石头不仅被润色使质感增强，而且韵中透光，倍显层次。有些美石宜配以精制的木座或树根座，更能使北海石的艺术品位立即上升，登上大雅之堂。

“北海石”的美闻趣谈

对北海石观赏性的探索，恐怕苏东坡该是历史上的第一人。之后，有些零散文献记载，也多起源于对苏公《北海十二石记》的研究，《长岛县志》也只是说“球石的观赏价值很高，游人多选择图案优美的馈赠亲友”。目前，爱好北海观赏石且有一定成就者，全县少说也有20人；县内办石展已有5年历史，藏石者最早的不过有十余年时间。国内许多藏石家恐怕都藏有北海石，只是他们不知“北海石”的称谓，只当是胶东海边的卵石罢了。

我亲历的一件事情是，在接待长岛县的老朋友、著名歌唱家关牧村的晚宴上，我们赠给她一尊浅红底色，图案为白衣少女的美石，她激动地为其取名为："关牧村在歌唱"。近两年，我与本县石友沈荣民、刘文权的《层林叠染》、《金雁临松》、《海岛风光》和《夏趣》、《森林卫士》、《海岛女民兵》等美石，先后在全国赏石展上荣获大奖。

作为目前长岛资源量最大的南隍城石，已成为北海石的一朵奇葩，大有"不到南隍城，拣石一场空"之说。南隍城石不仅以石量多、石品美而享誉山东半岛，而且其珍品、极品、精品也层出不穷。最为有名的，当属岛上第一任党委书记谢友状，于1987年在东菜园拣拾的列宁石。那石，直径不足20厘米，浅紫色底，乳白色的半身像造型跃然石上。绝对不用看第二眼，即可分辨出列宁的领袖风采。后经传媒宣传，引起轰动，许多藏家纷纷出资争购。

有趣的是，我作为谢友状的继任者，曾于十年之后的1997年6月，竟在同一滩上，拣到"总统与首相"石，这枚奇石的图像，正看为丘吉尔，倒看则成罗斯福，俨然是"二战"反法西斯的天然纪念品。稍后，该岛一名养殖队长又拣拾到一枚克林顿头像石，如获至宝，产石的地方也是东菜园。我笑说是否该将这个东菜园改叫名人滩了。

作为岛上行政"长官"，我接待了一批又一批的"拣石者"。曾因创作《水浒》邮票而成名的青年画家周峰，来岛两天背回一编织袋的石头。旅居韩国、七十高龄的著名书画家、寿石收藏家牟性修老先生来岛后，只拣了半天石头，竟恋恋不舍不愿回返。作为石友的我十分感动，送给他一枚图为龟的"长寿"石。我还有一些美石珍品，亦经不住献宝之心换了新主人。我曾赠给烟台市政协副主席刘延风一块图似靶标的石头，被记者作为新闻素材，写了《神枪姑娘刘延风，长岛喜得靶心石》。海外游子宋世昌为家乡兴教捐资，我将寓意"大洋隔不断，乡情永相连"的美石作了赠品。1999年9月9日，当山东省副省长陈延明来岛视察工作，得到我赠送的一枚"山东省地图石"时，激动地连声说道："千金难买，千金难买！"

文/图 均为《收藏》杂志原版。文中观点，有关北海石的，应包括砣矶石、长岛球石等，本文侧重写“五彩斑斓”的长岛球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