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罗马尼亚总统备受争议的行为

最糟糕的客人

经过深思熟虑，对于她那拥有不同意识形态的客人，女王已经准备好了她认为的完美礼物。罗马尼亚总统齐奥塞斯库可能是有史以来白金汉宫邀请的最令人厌恶的访客之一，但在他1978年夏天抵达白金汉宫之前，宫廷还是要保持一定的标准。因此关于礼物，女王的官员征求了罗马尼亚大使的意见。大使回复说齐奥塞斯库最想要的是英国某个著名枪支品牌的猎枪。女王不仅订制了一支带望远镜瞄准器的步枪，还订制了一个漂亮的皮箱，上面印有她的“E II R”标记，还有“尼古拉·齐奥塞斯库”的名字。访问前夕，她的私人秘书威廉·赫塞尔廷邀请罗马尼亚大使到皇宫参观，确认最后的安排，并查看女王的礼物。“他立刻掉了脸，脸色灰白。”赫塞尔廷回忆说，“他说，你们是用俄语写的尼古拉的名字。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认为，要是就这样把拼写错误的礼物递过去，他肯定会掉脑袋。幸运的是，我们在温莎有一位了不起的工匠，他能在一夜之间把‘i’变成‘e’。”

在这次访问之前，大使并不是唯一一个紧张的人。外交部东欧及苏联组的大卫·兰伯特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为罗马尼亚第一夫人埃琳娜·齐奥塞斯库准备了一份更为棘手的礼物。这位反复无常、自称“学者”实则半文盲的夫人放出消息，她希望在拜访女王期间，能获得英国一所著名大学的荣誉学位。如果她的学术才华得不到认可，这次国事访问将显然被视为一次痛苦的失败。不幸的是，英国的学府可不是排队就能进的。

更令人震惊的是，我们现在知道，兰伯特的上级也就是外交部，其实想过取消这次访问。大卫·欧文收到过他的私人秘书埃文·费尔格森的一份机密备忘录，警告说，对于共产主义东欧的首次国事访问，媒体的敌意越来越大。欧文的私人回应虽然诚实，却是非同寻常的，考虑到当时距离国事访问只有两天。因为外交部的档案显示，他也对迎接齐奥塞斯库一家感到震惊。“是谁同意的这次访问？”他在费尔格森的备忘录边上潦草地写道，“是我吗？如果是的话，我后悔了。”至于媒体，欧文没有怨言。“他们的批评是有几分道理的。”他补充说。

至少他不必为齐奥塞斯库安排食宿。这个讨厌的任务落到了女王的肩上。世界各国领导人来到联合王国时，总是这样的，政府发出邀请，女王施展皇家魔法。她和她的工作人员会毫无怨言地安排齐奥塞斯库的国事访问，因为这一直是她的职责。虽然要是她知道，把这一切强加给她的大臣戴维·欧文，现在觉得整件事是一个糟糕的想法，她肯定会感到不快。但无论如何，已经太晚了，再也回不去了。马匹和马车都安排好了，宴会也准备好了，皇宫的比利时套房已经打扫干净，准备了鲜花。终于，1978年6月13日，女王和爱丁堡公爵向两位令人不快而难忘的客人打开了家门。

齐奥塞斯库夫妇的国事访问生动地说明了英国在冷战最激烈时期的外交优先度。在那个时期，如果能达成任何短期政治协议，英国政府情愿对任何不当行为视而不见，甚至不怕令女王难堪。在这件事上，一切都是为了卖出去几架英国飞机。而买主是华沙条约组织中最专制的独裁者（甚至苏联人也认为他是专制主义者），这个事实一点也不重要。

齐奥塞斯库一家将在吉姆·卡拉汉这位麻烦缠身的工党首相任期的最后一年到来。但这次访问，像许多可疑的邀请一样，起源于爱德华·希思的托利党政府。外交部档案显示，早在1973年，英国就建议对罗马尼亚进行正式或国事访问，这是外交部国务大臣朱利安·艾默里的礼貌之举。尽管艾默里是右翼组织“周一俱乐部”的坚定成员，但齐奥塞斯库愿意与其他共产主义东方集团国家分道扬镳，这让他感到震惊。1968年，苏联入侵捷克斯洛伐克，罗马尼亚没有提供支持。这位领导人热衷于推行自己的贸易和政治议程，不管苏联会怎么想。英国内部曾经有过争论认为，通过与齐奥塞斯库接触，英国可能在华沙条约组织中获得某种立足点，并获得某种商业上的好处。

工党领袖哈罗德·威尔逊在1972年访问罗马尼亚期间就已经有过类似的想法，当时他作为反对党领袖从莫斯科返回英国。在1984年2月，威尔逊击败爱德华·希思担任首相。不久，他向这位罗马尼亚总统做出了新的示好。5月3日，他在唐宁街会见了齐奥塞斯库政权的一些高层人物，包括罗马尼亚共产党书记斯特凡·安德烈。一份机密会议记录显示：“安德烈表示，齐奥塞斯库总统希望去伦敦拜访首相，但这需要女王的正式邀请。”威尔逊回答说，他非常欢迎齐奥塞斯库前来拜访，但国事访问将“很难安排”。他还说，如果只是普通的“正式”访问的话，“安排起来会更快”。然而，这位罗马尼亚领导人显然希望得到王室的全套待遇。正如内阁文件披露的那样：“安德烈没有对这些言论做出回应，但在会议结束时，他把威尔逊拉到一边，强调了齐奥塞斯库总统对国事访问的重视。”

两国关系继续推进。1975年，齐奥塞斯库对英国做了一次简短的正式访问，当时他还拜访了契克斯庄园（首相乡间别墅），与他讨论了几个问题，包括英国对罗马尼亚新航空项目的支持。这位总统让大家知道，他仍然希望进行国事访问，并愿意等待女王的日程空当。同年，威尔逊成为战后首位访问罗马尼亚的英国首相。现在，是时候确定齐奥塞斯库拜访女王的日期了：1978年6月。这次国事访问不同寻常，因为它有一个非常明确和直截了当的商业话题。齐奥塞斯库将签署一份价值2亿英镑的合同，在罗马尼亚建造82架BAC 1–11飞机^[1]，并配备英国飞机公司（不久将成为英国航空航天公司）的许可证，再加上另外一份价值1亿英镑的合同，购买225台劳斯莱斯斯贝发动机，装备那些飞机。当时，英国疲弱的经济正在一场又一场的危机中挣扎，在几乎持续不断的工业动荡中（当时距“不满之冬”只有6个月，^[2]很快，工党将被驱逐18年），这对卡拉汉政府来说是一场实质性的胜利。但这一切都取决于女王。因为作为回报，英国将给予罗马尼亚暴君所能受到的最隆重的接待。尽管齐奥塞斯库可能在梵蒂冈、教皇保罗六世和白宫的吉米·卡特总统那里受到过款待，但没有什么比在伦敦受到皇家热烈欢迎更能打造他全球政治家的雄伟地位。

“我们认为罗马尼亚相当自由。”前外交部长西蒙·弗雷泽爵士回忆说，“这说明你对这些事情必须非常谨慎。”

唐宁街和外交部文件显示出英国政界人士、外交官和商业界乐于在多大程度上迎合齐奥塞斯库的自负和偏执，以确保访问顺利进行。英国航空公司甚至提出，访问结束时，他们可以用协和式客机将齐奥塞斯库送回布加勒斯特。外交部负责礼宾和皇家联络的罗杰·杜·布雷很快提出，此事需要谨慎考虑。他在信中写道，这将为未来的国事访问访客“树立一个非常奇怪的先例”，他们都会要求乘坐协和式飞机回家。不过他补充道：“当然，如果能够证明，免费的协和式飞机回程，可以改变BAC 1–11飞机谈判的规模，我们可能不得不重新考虑。”

然而麻烦更大的是总统夫人的荣誉学位。英国驻罗马尼亚大使馆发出的信号响亮而清晰，他们说这是埃琳娜·齐奥塞斯库一直期待的，特别是哈罗德·威尔逊1975年访问罗马尼亚时也提出了这一想法。虽然威尔逊已经从政界退休，但他当上了布拉德福德大学的校长。因此1977年12月，外交部写信给威尔逊的私人秘书马西娅·法尔肯德女爵，提出了一个坦率的建议。既然最开始是威尔逊提出的这一想法，他能否请布拉德福德大学考虑授予齐奥塞斯库夫人荣誉学位，以表彰她在“高分子科学和科学教育”领域的“杰出工作”。接下来的一个月，英国驻布加勒斯特大使馆一等秘书安德鲁·伯恩斯告诉他的上司，罗马尼亚科学技术委员会再次“发出了一些强烈的暗示，暗示齐奥塞斯库夫人将乐于在访问期间获得某种学术荣誉”。很快，整个外交部将致力于这项艰巨的任务。法尔肯德夫人回复说，布拉德福德大学对这种提议需要投票表决，而威尔逊对结果持悲观态度。外交大臣大卫·欧文意识到，如果被拒绝的话，将会是一场外交灾难，他决定不再在布拉德福德大学推进此事。

外交部档案显示恐慌在日益加重。外交部东欧组的安东尼·菲吉斯向赫里奥特·瓦特大学求助，但没有成功。萨塞克斯大学和利物浦大学也一样。布加勒斯特的安德鲁·伯恩斯写信给伦敦的对接人大卫·兰伯特。“帝国理工肯定能帮上忙吧？”伯恩斯恳求道，他发现齐奥塞斯库的一个儿子在那里上过学。他们不能。与此同时，兰伯特遭到了英国皇家学会的拒绝，但正在接触南安普顿大学，他听说他们正在寻找新的国际合作伙伴。他们可能只愿意给齐奥塞斯库夫人一件长袍和一张卷轴，“作为走进罗马尼亚的一种途径”。

东欧组负责人肯尼斯·斯科特被这些拒绝弄得很紧张。1978年2月15日，他写信给英国驻罗马尼亚大使雷吉·苏尔迪说，如果“某所大学理事会的某位不满的成员，把英国外交部向多所大学兜售齐奥塞斯库夫人一事泄露出去”，那么外交部将面临的尴尬局面比没拿到学位还要糟糕。

如果说英国学术界对即将到来的来访者已经表现出不友好的话，其他组织则没有。国民西敏寺银行董事长罗宾·利·彭伯顿和董事会想邀请齐奥塞斯库共进午餐。考文垂的工党市长请求外交部把齐奥塞斯库一家送到考文垂。现任劳斯莱斯外事顾问的约翰·罗素爵士写信给外交部的罗杰·杜·布雷，坚称劳斯莱斯应被纳入所有“主要礼宾职能”之中。他补充说，公司的董事长肯尼斯·基思爵士曾是齐奥塞斯库某次“猎熊”活动的嘉宾。“我并不认为6月份伦敦会有类似活动。”杜·布雷回答说，客人名单还在讨论中。“至于猎熊，我能想到的是在海德公园围捕流浪狗，但我觉得更可能的是，我们将不得不寻求其他方法来转移总统的注意力。”

[1] 1965年推出的BAC 1–11，是一款短途客机，不久被波音737取代。

[2] 1978年12月到1979年2月的冬天，工党政府的经济政策引发大规模罢工。——编者注